经过郑掘突的苦心经营,郑国已经和周王室接壤了,整个势力范围包括了如今荥阳市、新密市、新郑市、郑州四个市的范围,这在东周初年,虽然面积不算很大,也就是个中上等块头,但他所占的地方都是中原的富庶之地,郑掘突还主持兴修水利等各项利民工程,郑国的 GDP 连续翻番,马上赶超许多中原国家。
在事业的道路上他也求索了数十年,转眼已是而立之年。作为一个“大龄剩男”,申国方面的亲事他淡定地推辞了六七年。但申侯表示他决不放弃,追女婿这么执着的,大概中国历史也惟有申侯一人。
没有时间操办自己婚事的郑掘突,此时正在忙着给他的宝贝女儿操办婚事。
这个逻辑有点乱,主要是古代中国的一夫一妻多妾制度造成的,春秋时期所谓的“未婚”是指还没有找到正妻,虽然这样的做法不能为现代道德观接受,然而它也是时代的标志,并且具有一定的合理性的,在此就不多赘述了。
在如今河南新郑市北郊的阁老坟村村外,有个向西南望去,仍旧可以看见一座年代久远的土台,它高大约 5 米,南北长 135 米,东西宽 80 米,相传此台就是郑掘突为他女儿出嫁时梳洗打扮而建造的,所以此台有“梳妆台”的称呼。
遗憾的是郑掘突这个个亭亭玉立、花容月貌、风光出嫁的女儿,我们却不得知道她的名字。只有按照习惯叫法,暂时把她称作郑姬。
在先秦的史籍当中,基本上是没有女性名字的记载的。这也不是因为当时的女性没有名字,而是当时的社会环境所造成的。她们作为一个弱势群体,被史官们给予一种“特殊待遇”。
“特殊待遇”实际上是一种不公平的待遇,在史书上,女性群体往往被冠以一种规律性比较强的称谓。这种称谓实际上不是她们本人的名字,而只是一种叫法。此称谓大多采用“X+本人的姓”的模式,如果要具体展开大概有十种情况:
① 夫君的谥号 + 本人的姓
② 自己的谥号 + 本人的姓
③ 夫君的氏 + 本人的姓(姓和氏的区别后文介绍)
④ 家中排行 + 本人的姓
⑤ 自己的国名 + 本人的姓
⑥ 夫君的国名 + 本人的姓
⑦ 自己的国名 + 家中排行 + 本人的姓
⑧ 夫君的谥号 + “夫人”
⑨ 自己的国名 + 娘家氏 + 姓
⑩ 其他
暂时采用“郑姬”的叫法,就属于第五种情况。至于她到底叫什么,也就不管了。因为她的如意郎君的姓名,我们也弄不清楚,只知道他是胡国的国君,胡国的国君虽然贵为一国之君,但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,他只是一个无名小卒,史书上也是采用“胡君”这个笼统的称谓。
胡国也是个古老的国家,在周朝时期存在两个胡国,一个是今河南郾城一带的姬姓胡国,一个是今安徽阜阳的妫姓胡国。郑掘突选中的是位于郑国的东南方向的姬姓的胡国。
既然是姬姓,就是和郑国同姓,那么胡国的国君这次娶妻也是存在一定的风险的,因为胡君应该明白另外一个道理:同姓是不能结婚的。
周朝人就已发现同姓结婚,很可能导致孩子存在先天性的疾病,所以周朝是不允许同姓结婚的。不仅如此周朝政府还把同姓结婚的危害上升到家国兴亡的层面。
他们的理论认为:同姓结婚会导致亡国。
《国语·周语》记载:“夫婚姻,祸福之阶也,······昔鄢之亡也由仲任,密须由伯姞,郐由叔礹,耼(音同丹)由郑姬(不是本文的郑姬)”。这段话引用了几个同姓结婚的例子,证明了同姓结婚必将灭亡的理论。
所以胡君和郑姬的结合是一场反对世俗,惊天动地的婚姻,他们在一起,坚持的在一起是因为他们对未来的美好憧憬——胡郑两国的政治未来。
这天郑姬梳妆完毕后,就坐着已经准备好的大队车马去往胡国,郑掘突亲自给女儿送行。从新郑到胡国的路并不远,但郑掘突却没有了以往的严肃表情,他是那么的依依不舍,所以他建起巨大的“梳妆台”以弥补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爱。
此时此刻,郑掘突心里比谁都清楚:在这风光喜悦的背后,正在酝酿着是一个巨大的阴谋。
公元前 763 年,某天,晴,郑掘突检阅部队完毕后,他闷着回到朝堂,庄重严肃地同众位大夫坐在一起。
郑掘突首先开了口:“如今世道以乱,有作为的诸侯们都在开疆拓土,寡人郑国虽然侥幸存活,但如今都已经歇兵四年,寡人想对外用兵,诸位大夫出出主意,哪个国家我们可以征服的?”
诸位大夫一听,心说主公终于又要用兵了,于是大伙儿都积极主动地出主意。
这时,大夫关思其起身对郑掘突说道:“如今周室衰弱,诸侯纷争,郑国地处中原,经过连年的征伐,向西已经推进到王室边境,不能再进;向北已经逼近黄河,若是越过黄河对我军不利;向南已经靠近蛮荆楚地,楚国向来凶悍,不好招惹;向东虽然仍有陈、蔡等诸多小国可以征服,但这样势必会招致宋国、齐国、鲁国三个东方大国的反对。”
关思其的分析头头是道,鞭辟入里,切中利弊,郑掘突听着连连点头,郑掘突问道:“依大夫之言,东西南北都不能出兵,那该如何?”
关思其继续说道:“这个主公应该比臣下清楚了,如今惟有西南方向是大国争霸的盲区,所以胡国才同意和郑国结亲,寻求郑胡联合·······”
郑掘突听后,会心一笑,然后面有愠色。
“住口!”
郑掘突大声喝道:“寡人已经将女儿嫁给了胡国,如今胡国已经是郑国的兄弟之国,兄弟之国怎么能够征伐,大夫要寡人对胡国用兵,你居心何在!”
关思其急忙劝说道:“自平王东迁短短数年间,礼崩乐坏,主公何必拘泥于礼乐所困?”
只见郑掘突这时已经怒不可遏,不等关思其说完,大声喊道:“把关思其推出去,斩了!”
一会儿,这位深谋远虑的关思其大夫就已经身首异处。
于是征讨胡国的计划流产。
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胡国,胡君先是一阵后怕,然后一阵叹息。心说:郑伯老岳父对我果然不薄。
感激涕零的胡君,调整了胡国的军事部署,他撤销了本来对郑国的边防,因为对他而言郑国已经是亲如一家了。就如同德国和奥地利,两国交界处,只有一个小小的国界牌,除此以外,什么都没有。
这样的决定,草率贸然,显然是十分危险的,但他已经被表象迷惑了双眼。
郑掘突等的就是这个消息,当他得知胡君撤销边防以后,嘴角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,他知道他所营造的时机已经到了,马上他就秘密的部署了偷袭胡国的军事行动。
在一个天朗气清、惠风和畅的夜晚,郑国对胡国发起了突袭,郑军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,令原本就对郑国没有丝毫防备的胡国猝不及防,郑军在几乎没有抵抗的情况下攻破了胡国。
胡君是第三个糊里糊涂失败的君主。
他的失败不是厚黑学理论战胜了仁义道德,而是一个天真的孩子捅破那件皇帝的新装。厚黑学历来就是成功学里必不可少的一门支,我们的历史却又耻于承认。
《孙子兵法》曰:“用示之不用”,这就提醒各位用兵将领,千万不要看表象,所以“昔之善战者,先为不可胜”(会打仗的人,总是先把自己立于不败之地)。
可惜的是《孙子兵法》也还没有诞生,已经亡国的胡君也没有机会明白这番道理了。
郑掘突的这次胜利是阴暗的,他的胜利是用自己至爱的女儿和忠臣关思其的性命换回来的。我们不得知道当他拿下胡国时的心情。但我知道,当一个父亲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的时候,不管他是如何的狠心,而在某个月圆的深夜,他也会轻轻的叹息,直至流淌下悔恨的泪水。
但是,作为一个国家的君主,他就注定不能做一个好父亲,这也是历代君王的悲情之处。
郑姬,她是一个被历史遗忘在一个布满灰尘的小小的角落里平凡女子,我相信她必定也有自己一些平凡而普通的追求,只是这一切都无法实现。
此刻,我想起一个年仅十二岁的皇帝刘准,在生命即将结束前夕说出的那句天真朴实的话——愿生生世世,再不生帝王家。
郑姬,若有来世的话,愿生生世世,再不生帝王家。